宇宙的尽头是泛体制内吗

首先,当我们在谈论宇宙尽头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这里隐含的职业规划实质是:有尊严的职业路径,包括:

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包括流动性的现金和兜底性的福利保险,管理风险,获得经济上的尊严。

例如,人们都知道体制内有很多补贴,隐形福利,以及在公积金、医保、教育等方面隐性的优势;而在私企经常会出现甚至连五险一金都不按法律缴纳的情况。所以有比较体制内和大厂程序员收入时, ”1体制内币=3 码币“的说法,其中差异正是各种隐形福利。

工作的获得感:投入的时间与产出且属于自己的成果应当对等。对个人生活的不侵犯,精神上的尊严。

体制内过去给人的印象是,正是因为工作水、清闲朝九晚五,使得人能留出属于自己的时间。私企996、践行狼性文化,吞噬了个人的夜晚,却未必能给够足够的回报,毕竟具有丰厚工资和财富自由的股票机会的只有少数大厂,在大多数私企工作都是时间投入远远大于获得回报的消耗。

看起来,如果把宇宙的尽头定义为具有经济和精神上尊严的职业,那么体制内看似是最终的答案。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1. 从经济上,维持基本生活和管理风险的角度来说,进入体制内就可以享受好福利的假设不再成立。

随着中国经济的恶化,体制内的资源来源路径决定了过去“收入低点没事但是稳定且隐形福利多”的印象将成为刻舟求剑。这里讨论的体制内,不仅包括公务员,还包括科教文卫等事业单位,以及国企这类政企缝合怪。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具有一定的垄断性,或者有凌驾于市场规则之上的能力,以及不是纯效益导向的组织。这注定了体制内本身不产生经济价值,体制内的收入主要依赖政府收入,即以卖地收入和税收为主;对于国企而言,还包括垄断市场带来的效益。房地产的低迷,对外出口导向的发展窗口的关闭,国内消费的萎靡、疫情冲击与产业结构性问题下缺乏增长动力的经济,都使得体制内的收入大幅度减少。简单来说,就是勤劳的中国人民也扛不动鼎了,更别提三年大炼核酸已经透支了很多本就不富裕的地方财政。各地常流传的欠发工资传闻,暗示着铁饭碗里也要没饭了。

连基本工资都有可能无法按时发放的情况下,谈何隐形福利?当体制内也从增量游戏变成存量游戏,正规编制将会大大缩减,即进入体制内的机会也将比以前更少。除此之外,存量游戏在体制内的另一个解释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也就意味着为了过去流传的福利说法进入体制内就是刻舟求剑,因为就算有福利也轮不到新人头上。所以目前的体制内,既没有足够丰厚的现金流供人自己建造护城河,又没有提供预期的福利,算不上提供了经济上的尊严。

管理风险除了依赖福利,实际上还有一种关键思路:多样化分散。即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能够多样化的不仅是财产,还包括职业路径。由于体制内”不产生经济效益“,对市场标准下评判的个人能力不是锻炼而是损耗,在工作能力和简历背书上大概率是一种拖累,使得人跳槽难度增加。假如有一天你需要大量现金流,那离开体制内重新寻找高薪工作的代价还包括了重新适应以效率为导向的市场经济。把路走窄是进入体制内的隐性成本,躲避风险的人看不到这点,管理风险的人才会意识到。

  1. 从工作获得感上,体制内也从来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体制内也并没有把人当人,不仅是当成螺丝钉,还致力于把人变成”有党性“”有组织性“的螺丝钉。

提升工作获得感有一个前提,是建立自我的边界,明确自我才会明确”属于我“的范围。如果说人们讨厌996除了精神身体上的疲惫,还包括对个人生活的入侵。那么为了躲避996而进入体制内无疑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穴。以女性生育为例,私企的节奏会逼迫女性最终承担生育的代价,体制内看似以清闲的节奏包容了女性生育,但是也侵占了女性在这件事上的自主权——体制内单位能够在独生子女政策时期把生育纳入考核指标,开除生了第二个孩子的女性,就也能够在开放二孩的时候在单位以“精神”“学习”为名,不停的给女性洗脑,甚至有朝一日再次把生育纳入考核指标。体制内对公职人员的束缚还包括了各种“表率”“精神”。例如国企里不坐前台的工作也有不能染头的要求,对服装也有要求。但是仔细想想,这些束缚和工作有关系吗?从头发、穿着再到家庭关系,体制内入侵的远超体制外的人的想象。

提升工作获得感,要义是在相同的投入下,少投入在不属于你的东西,多投入在属于你的成果上。过去,体制内工作对人的摧残看似少于私企是因为体制内闲,投入相对较少。即便体制内做的都是一坨狗屎,这坨狗屎也只占你生活的一小部分。体制内闲是因为有体制外的人负重前行,现在牛马要累死了,体制内清闲也将成为过去式。更何况体制内并非效益导向,而是权力导向。这意味着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的、朝令夕改的工作比以效益为导向的私企要多出不少——毕竟只需要对权力负责,而非对工作的实际收益负责。扶贫、核酸、各种核心精神学习——大折腾层出不穷,哪怕你是学校里的做行政的老师,都躲不掉“撸起袖子加油干”。更何况以本届政府的尿性,好和坏都免不了瞎折腾——富则志在大建雄安,穷则霍霍向台湾。对于看重效率的人来说,未来十年内进入体制内工作大概率是一种漫漫长夜不见尽头的精神折磨。

尤其是对于那些高知(例如从大厂跑路去体制内的人)来说,他们可能低估了从效益导向转变到权力导向的摩擦的痛苦。且不说肉眼可见自己的时薪大断层下跌,在一个铁饭碗(缺乏淘汰)+萝卜坑(弱筛选)的环境下,人的层次差异简直可以用藏污纳垢来形容。权责明晰?奖惩分明?那可不是常态。翻翻知乎里关于研究所的回答,尤其是航空航天研究所,你可以看到许多怀才不遇的时刻:被无能的人踩在头上处处受限,才识换不来对等的回报,做出来的成果被借花献佛……如此种种,何尝不是一种对获得感的巨大打击。


在经济下行的情况下,宇宙的尽头作为一种最终解一定不是体制内,因为体制内现在已经无法支持人管理风险,也不是一份让人有获得感,异化人的程度有限的工作。更何况,从道德来看,加入体制内是助纣为虐,助长了权力的剥削;从利益来看,加入体制内是饮鸩止渴,现在的情况不是你不道德就能活下来的,大厦将倾,摇摇欲坠。谁都不想当牛马,谁都想上车;但是没了牛马,车子不会前进,甚至会翻车。群体性的追求体制内来达到大家都有尊严的活着,这是一个不可持续的、不可能达到稳态的状态。

于是问题变成了,想要生有所养、老有所依,能看病能安居乐业,想要找到这样的一份工作,以此为基础构建自己的生活,应该怎么做?提及这些议题,聪明的你也许已经发现,职业只是表象,实质仍然是社会经济与福利制度能否支撑人有尊严的活着。

体制内成为看似是最后被洪水淹没的理由,恰恰是所有人一起陪葬的理由——吸血吸走了普通人创造的价值,所以普通人想要有尊严的活着才会如此困难,体制外被盘剥,才会有那么多人第一反应是打不过就加入。不断扩张以维持统治稳定的体制内是贪得无厌的大蛇,大蛇会吞噬世界,直到咬到自己的尾巴。

所以如果一定要说一个通解,摆脱大蛇才是。要么远走高飞,要么杀死大蛇。其他选项,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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